到了太宗朝,“观习水战”变成了“观水嬉(戏)”。据《宋史·太宗本纪》,雍熙四年(987)四月十五,“幸金明池观水嬉,遂习射琼林苑,登楼,掷金钱缯彩于楼下,纵民取之”;淳化二年(991)三月乙卯(十六),“幸金明池,御龙舟,遂幸琼林苑宴射”;淳化三年(992)三月二十六“幸金明池,命为竞渡之戏,掷银瓯于波间,令人泅波取之。因御船奏教坊乐,岸上都人纵观者万计。帝顾视高年皓首者,就赐白金器皿”。此时的“水戏”比较简单,是水兵的游泳比赛,所夺之“标”为掷于金明池中的银杯。而且太宗重视与围观百姓的互动,增加了彩头和赠品。“龙舟争标”大约形成于真宗时期。《宋史·礼志十六》记载:咸平三年(1000)五月,真宗“幸金明池观水戏,扬旗鸣鼓,分左右翼,植木系彩,以为标识,方舟疾进,先至者赐之”。“百戏竞集”应该也是这一年新增的节目,真宗“自是凡四临幸”,作为固定程序保留下来。金明池不再演习水战,诸军在舟船或露台上“为鬼神戏,谓之‘旱教’”(叶梦得《石林燕语》),肃杀的水战演习变成了热闹的陆上表演,金明池由水军训练基地变成了皇帝与民同乐的大舞台。
其实“水戏”古已有之,自先秦至明清,历代宫廷都有丰富多彩的水上演出活动。水戏与古人对水的崇拜和水神信仰有关,最初是修禊仪式中的歌舞表演。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建姑苏台,作大池,造青龙舟,陈妓乐,与西施为水嬉,被认为是最早区别于祓禊的宫廷“水嬉”。此后则有汉代昆明池水戏、三国时的水转百戏、隋代的水饰等,汉武帝刘彻、魏武帝曹操、后赵皇帝石虎和隋炀帝杨广,都是知名的水上演出活动爱好者。大唐盛世,玄宗李隆基也好歌舞优戏,但是更重西域之风,水上演乐活动发展有限,仅在大明宫建有鱼藻池,中唐以后的帝王于此处观赏竞渡和水嬉。
孟元老所记北宋徽宗朝的金明池水戏,已经发展成极其繁复斑斓的大型水上演出活动,荟萃宫廷水嬉、燕乐、百戏等不同艺术形式于一体,整个活动流程大体如下:江皇帝在临水殿赐群臣宴,观看水傀儡、水秋千等水戏表演;自观看虎头船、飞鱼船、鳅鱼船等形态各异的小船牵引大龙船出奥屋;于小龙船作“旋罗”“海眼”“交头”等表演;工小龙船和各类花式小船按类别展开夺标竞赛;工小船牵引大龙船入奥屋,水戏结束。水傀儡、水秋千等水戏表演部分,主要是对前代宫廷水戏表演的继承,而最精彩的龙舟竞渡,在形式上继承太祖训练水军时的“战舰角胜,鼓噪以进”,可能也受民间端午节赛龙舟以纪念屈原这一习俗的影响。
不过,金明池水戏在徽宗朝盛况空前,还有一个特殊原因,就是孟元老在介绍小龙船以及各类小船时所说:“皆进花石朱缅(勔)所进。”龙舟竞渡活动的重要支撑,其实就是臭名昭著的花石纲,孟元老这是在点名批评了。金明池水戏无疑需要花费巨额资金,龙舟竞渡更需要大小船只等专业设施,蔡京与其所举荐的朱勔在其中扮演了极其重要、极其恶劣的角色。花石纲是徽宗大兴园囿营建工程的起点,不仅使百姓遭受巨大灾难,直接触发声势浩大的方腊起义,而且使得国家府库空虚,粮食纲运系统几近瘫痪,以致开封“粮运由此不继,禁卫至于乏食”。金明池水戏,成为竭天下之力来支撑的一个歌舞升平的表象,那就已经不是与民同乐,而是统治者置天下于不顾的盲目享乐了。
驾先幸池之临水殿,锡燕群臣其。殿前出水棚,排立仪卫工。近殿水中横列四彩舟,上有诸军百戏用,如大旗狮豹本、棹刀蛮牌神鬼令、杂剧之类。又列两船,皆乐部北。又有一小船,上结小彩楼,下有三小门,如傀儡棚到,正对水中乐船。
其锡燕:即赐宴。宋人蔡絛《铁围山丛谈》载哲宗元符年间(1098—1100)金明池赐宴时其父蔡京遭遇的惊险一幕:“元符初,上巳,锡辅臣侍从宴。故事,公裳,簪御花。早集竞,时有旨宣侍臣以新龙舟。而龙舟既就岸,于是侍臣以次登舟。至鲁公适前,而龙舟忽远开去,势大且不可回,鲁公遂堕于金明池。万众喧骇,仓卒召善泅水者。未及用,而鲁公自出水,得浮木而凭之矣,宛若神助。既得济岸,入次舍,方一身淋漓,蒋公颖叔之奇唁公曰:‘元长幸免潇湘之役。’鲁公颜色不变,犹拍手大笑,答曰:‘几同洛浦之游。’一时服公之伟度也。公时为翰林学士承旨,蒋时为翰林学士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