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翊钧跳起来:“这些人渣,捉住一个重惩一个!”
张居正见朱翊钧动了火气,急忙说道:“以后有这种人,当尊皇上之意,定重重惩处。”
朱翊钧气鼓鼓地说:“张先生,为何天下有这种官员,只顾自己不顾百姓?他们为何不惧王法?”
这种问题,张居正实在不知该从何回答。他想到多年来,虽有考成法严苛压逼着官员们,行政效率的确有所提高,可仍有官员徇私舞弊,用尽各种办法推托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,打得噼里啪啦响,谁能让这种人放下算盘,专注民生和国家?
朱翊钧这个问题的答案,张居正认为不必说,说了也无用。他不是那种通过教化来改变世界的人,他没有时间。
不过朱翊钧的话让他想到了另外的问题,于是他开始借题发挥:“近年来,赖祖宗和苍天眷顾,国库充盈,这都是考成法的功劳。但各处用钱也是挥金如土。大江南北每年都有灾情,形势越来越严峻,近年中原地区又有风灾,所以今年的国库收入肯定不如往年。希望皇上能量入为出,宫中一切用度可减则减,赏赐方面也量力而行。太后的慈悲心万民瞩目,何必再建造寺庙?用这些钱拯救灾民于水火之中,岂不是无上功德,何必再做功德?”
这话简直太大胆,但又发自为国为民的责任心,如果他不说,他就不是张居正。
朱翊钧想了一下,说了一个字:“嗯。”忽然觉得这个字不够分量,又补充道,“就依张先生的话,今年宫中用度皆从俭。赏赐呢,就按常例。”
语气不冷不热,张居正有些恼,发出质问:“皇上的‘按常例’是什么意思?”
朱翊钧不假思索:“近几年相沿袭的规矩啊。”
“这不是常例!”张居正也不假思索,“如果近几年相沿袭的是常例,那今年暂行,是不是就成了明年的常例?”
朱翊钧“呃”了一下。
张居正接着说:“臣认为常例是从前祖宗们定下的,并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,没有人异议的规矩。比如太祖时期,宫中用度极为简朴,这就是常例。嘉靖时期,虽用度提高,但仍有富余,这也是常例。常例应该是实事求是,量力而行。今天有一个馒头,吃半个,这就是常例。如果有一个馒头,全部吃掉,臣认为这就不是常例。”
朱翊钧马上反应过来了:“张先生,您说的这些和救灾没有一点关系嘛。”
“有极大关系!”张居正青灰的脸越发可怖,“如果入不敷出,当然谈不上救灾。要救灾,就必须有余钱。余钱就是从平时的省吃俭用中得来的。天下就只有那么多钱财,用到彼,就不能用到此。希望皇上平时能节俭,苍生就有福了。”
朱翊钧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。张居正暗自叹息,他明白朱翊钧没有听进去,正如一块石头,油盐永远进不去。这是君臣二人最后一次气氛和谐的谈话,从此再也未发生过。
张居正走出宫门时,太阳高照,阳光刺眼。他却浑身发汗,是虚汗。连日来,他始终处于亚健康状态,肛肠病越来越严重。这似乎不是个太好的兆头。
三娘子的用处
兆头是人的直觉,第一感觉,甚至说是本能,往往是正确的。1581年夏天最热的一天,张居正终于病倒在床。实际上,自四年前,他得了肛肠病后,身体就一直不适。但国家大事那么多,攻击他的人也那么多,他没有时间调养休息,拖延了这么多年,终于病倒了。
众人都来看他,嘘寒问暖,张居正淡淡地回应。朱翊钧派太监来送药送精美的食物,他真诚地谢恩后,对那些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。直到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梁梦龙到来,他才打起全部精神,和梁梦龙谈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