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 对心斋《大学》而言,我首先在己身密切相关的事情上致良知,抓大放小,该轻的轻,该重的重。自己是根本,家国天下是末,先本后末。所以心斋是有选择地去致良知。
3. 以下棋为喻,阳明下棋,核心在于没有意必固我,只是一颗纯明的心去应对,步步为营。心斋下棋,则是从第一步开始就布局全局。所以心斋说这种理解下的《大学》可谓掌握了天地的主宰,斡旋着造化。当然,心斋觉得这是《大学》的本意,并非自己的借题发挥。
4. 就字面上看,“至善”,阳明理解为本体,理解为明德和亲民的极致。而心斋则理解为己身在天地间最好的位置。心斋认为《大学》中“为人君止于仁,为人臣止于敬,为人子止于孝,为人父止于慈,与国人交止于信”就是说“止至善”。这些都是在说把握住己身的身份。例如,作为一个父亲,首先做到慈爱孩子,这就是安身,安顿己身。所以说,阳明理解的“至善”是人的本性,是绝对的本体;而心斋理解的至善是己身在天地间的最好的位置。心斋认为《大学》中“《诗》曰:‘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’,子曰:‘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?’”就是说“止至善”。鸟恰如其分地停在它的位置上,这就是安身。孔子说,在知道止这件事情上,知道止于当止之地,人难道还比不上鸟吗?所以至善之地,也是天地对万物最好的安顿。心斋说“安身”,也就是安于天地对己身的安排。修身,立本也;立本,安身也。引《诗》释“止至善”曰:“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”,知所以安身也。孔子叹曰:“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?”①要在知安身也。《易》曰:“君子安其身而后动。”②又曰:“利用安身。”③又曰:“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也。”④孟子曰:“守孰为大?守身为大。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,吾未之闻。”⑤同一旨也。
修身,就是要树立人生的根本;树立根本,就是要安顿己身。《大学》引用《诗经》来解释什么是“止于至善”。《诗经》说:“鸣叫的黄鸟,停在小丘的一角”,黄鸟是知道安身之所的。孔子感叹道:“在止这件事上,知道要停止在什么地方,人难道还能比不上鸟吗?”关键就在知道安身。《周易》说:“君子先安身,然后再有所作为。”又说:“顺着宇宙的流行发用,安顿好自己的人生。”又说:“己身安顿了,那么天下国家也就得以保全。”孟子说:“人生的诸多坚守之中,哪一个最为重大?守身最为重大。如果不能安顿好己身,却能侍奉好父母,我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。”《礼记·大学》:“《诗》云:‘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。’子曰:‘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?’”《周易·系辞》:“子曰:‘君子安其身而后动,易其心而后语,定其交而后求。君子修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动,则民不与也;惧以语,则民不应也;无交而求,则民不与也;莫之与,则伤之者至矣。《易》曰:“莫益之,或击之,立心勿恒,凶。”’”《周易·系辞》:“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;龙蛇之蛰,以存身也。精义入神,以致用也;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过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穷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”《周易·系辞》:“子曰:‘危者,安其位者也;亡者,保其存者也;乱者,有其治者也。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乱,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。《易》曰:“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。”’”《孟子·离娄》:“事,孰为大?事亲为大。守,孰为大?守身为大。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,吾闻之矣;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,吾未之闻也。”
1. 安身(止于至善)并不难做到,它是功夫的下手处。人在天地之间本有一个妥善的安排,所以安身只是安于天地的安排。心斋说,圣人就是肯安心的常人,常人就是不肯安心的圣人。人人都可以为尧舜,关键就在能否安身。安身并不难,不安身不是因为做不到,而是不愿意做。鸟都可以做,更何况人呢?
2. 《周易》说:“精义入神,以致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”精义入神,即是对自己的心灵有个极为精细的把握,使得心灵完全合于道义。这时候我的心和天地之心(也就是纯然至善的仁心,也就是绝对的天地精神)就完全一致了。这就是精义入神——精察此心,使之纯乎道义,如此天地精神便贯穿入我之心灵。儒家讲致用,并不是在外在的事功上求功用,只在自己心中精义入神。自己的心纯乎天理,而无一毫人欲,那么我以这颗心来做事情,自然能够发而中节。此即“精义入神,以致用也”。这个用,不是人为去求的事功,而是天地造化的妙用。如我精义入神,则见父自然知孝。知孝,进而父慈子孝,家庭和睦,这就是致用。这个致用,不是我的私心发挥的作用,而是我的良心发挥的作用,是天地精神发挥的作用,是天地对我们做出的最好的安排。这就是发而中节之和。
“利用安身”的用,就是“致用”的用,也就是天地对我们最好的安排,也就是“止于至善”的至善之地。利就是顺的意思,利用就是顺着天地对我们最好的安排,就是“止于至善”,就是“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”,就是安身。我们崇尚道德,落实在行动上,正是要止于至善之地,顺于天地对我们的安排(“天命之谓性”,也就是顺着本性),所以说“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”。立本,安身也。安身以安家而家齐,安身以安国而国治,安身以安天下而天下平也。故曰:“修己以安人,修己以安百姓”①,“修其身而天下平”。不知安身,便去干天下国家事,是之谓失本。就此失脚,将烹身割股②,饿死③结缨④,且执以为是矣。不知身不能保,又何以保天下国家哉?
树立人生的根本,就是要安顿好己身。通过安顿己身来安顿家庭,那么就能做到《大学》所说的“家齐”。通过安顿己身来安顿邦国,就可以做到《大学》所说的“国治”。通过安顿己身来安顿天下,就可以做到《大学》所说的“天下平”。所以说:“通过修己来安顿他人,通过修己来安顿百姓”,“修己身,以至于天下太平”。不知道安顿己身,便要去做天下国家的事情,这是做事失去了根本。在这一点上做错了,很有可能作出割股事亲、不食周粟、结缨而死的事情,并且认为这是正确的。殊不知,己身不能保全,要拿什么来保护天下国家呢?《论语·宪问》:“子路问君子,子曰:‘修己以敬。’曰:‘如斯而已乎?’曰:‘修己以安人。’曰:‘如斯而已乎?’曰:‘修己以安百姓。修己以安百姓,尧、舜其犹病诸!’”烹身割股:指传统故事中,割股奉母的愚孝故事。孝子郑兴,自幼很有志向,终日勤劳耕作,侍奉父母,但家境贫寒。父亲去世后,郑兴守孝三年。母亲久病不愈,郑兴服侍床前,从不解衣,不离母亲半步。母亲想吃肉丸汤,郑兴因无钱买肉,于是割下自己的肉煮汤奉母。饿死:指的是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。武王伐纣成功,天下一统为周。伯夷、叔齐是殷商的臣子,两人决心不做周臣,不食周粟。最后饿死在首阳山。结缨:子路在战争中,帽缨被割断了,于是子路说:“君子死,冠不免。”死前最后一刻把帽子戴好,“结缨而死”。之后子路的尸体被蒯聩之党剁碎。
1. 安身何以能安家?
心斋所说的身,是身心家国天下一体的身。这个身,就是作为儿子的父亲、妻子的丈夫、弟弟的兄长、父母的儿子的这么一个身。而安身,就是安顿好作为父亲、丈夫、兄长、子女的自己,也就是止于慈爱孩子、止于爱护妻子、止于帮扶弟弟、止于孝顺父母。也就是止于至善之地。所以安身同时也就是安顿这个社会。